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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徐悲鴻兄在歐洲宣傳中國繪畫的時候,中大的功課由蘇州美專校長顏文樑兄替代;文樑兄在蘇州也有功課,所以每週來回京蘇一次。那時,我在上海有些事務,每週須到上海一次;我回上海時,是和文樑兄同路的。我們常在車中開闊天空地長談。有一次,我們談論到藝術及藝術教育,我們當時有兩個希望:(一)打破門戶之見,每年集合藝術家開一兼蓄並收的展覽會;(二)打破「好教員不去內地」的惡習慣,實行各美專交換教員制。恰巧孫福熙兄在上海主持藝風社,主編「藝風」月刊,也感得這種需要,而以人事的關係,首先促進實現第一個希望;——第二個希望比較來得複雜,而且門戶之見沒有打破時,便無實現的可能。於是很被人家注意的「藝風社首屆展覽會」在上海出現了。自那時起,主持者便決定它的兩種特性:綜合性與流動性;綜合性便是上面所講的兼蓄並收,流動性便是每屆展覽換一個地方。

現在第二屆藝風展覽會已在南京中大開過,獲得非常的成績,足見主持人的繼續努力,和藝術界感得有合作的需要。記得上屆出品有九百件左右,此次呢?目錄上載八百二十二號,再加上來不及編號的作品,大概有八百五十件:真是洋洋乎大觀!至於這次出品的範圍比上次更廣,中華西畫之外,有:雕刻,蠟染,染織圖案,壁紙圖案,工業圖案,漆畫,臺燈,製版(蘇州美專)攝影;此外有一特點:兒童畫。將純粹美術與使用美術相提並論,這是很對的;注意到素被人忽視的兒童作品,這也是主持人的卓見。

國畫方面,一共有三百多件。精品很多。有一個新的趨向:油畫家素來與國畫是絕緣的,近來油畫家也要嘗試嘗試國畫了;——奇怪,卻不見國畫家去繪油畫!其中有些人對於國畫本來有根底的,不過參加一些油畫透視及章法,如徐悲鴻,孫福熙,汪亞塵,張書旂之流;有些人,雖說繪國畫,油畫的氣味依舊很重很重,如方君璧之流。這種人的作品,別具風格,很值得注意。而且如果要解放國畫,——說到解放國畫,「王祺」的天不管地不管的精神最足效法,——為國畫找出一條新的路徑,全賴這幾位畫家以及他們的朋友共同努力。話固然如此說,結果何如便須看各人的才力了。沒有天才而欲做這種嘗試,必定要弄到不中不西,成了改良的「繡像繪圖」,或國化的月份牌畫了!這次作品中,使我個人注意的有:張聿光老畫師的「孔雀」;胡藻斌的「風雨飄搖」(作風很近張書旂),我卻不愛他的「群雄山頭見」,這群老虎大概吃飽了生命不值錢的中國人所以都是胖胖的!汪亞塵的「松江四腮鱸」及「飛燕」(列成一「人」字,有趣得很);潘天壽的「淺赭山水」,疏疏幾筆,老當異常;孫福熙的畫「菊」素來與謝公展的畫菊一樣著名的,孫氏知道油畫,更近寫實,陳松平的「鵝」有些受到悲鴻的影響罷?許士騏的「雄鷹」,「黃山雲松」(極雄偉);張書旂的「飛鶩」,「白鶴」(色調古雅);潘懋勛「柳馬」的格局很與悲鴻「古柏」的格局相近;語詩的字畫都很怪;陳曉南與安敦禮的「荷花」都好,方君璧的「雙兔」;熊氏三姊妹的作品,對不起得很,富貴氣太重!陳樹人的「桃花帶雨」極豔;郁風的「拾野茱回來」,「溪邊的黃昏」,都是聰敏人的作品;齊白石的「老鼠」與高劍父的「山水」自成一格。

油畫只有一百八十餘件(連號外),在數字上不及國畫,而成功卻在國畫之上:因此,我所要講的畫件便多了。先論畫像:徐悲鴻的「謝壽康先生像」,固然抓住了壽康優遊自得的神情,但「王夫人像」似乎缺乏一些空氣;呂斯百的「靜物」已得法國沙龍的佳獎,不必再講,他的「工作」,「女像」,「謝建華先生像」都能表示作者溫文爾雅的個性;方君璧的「浴後」「小孩像」,極好,我奉勸方女士不要為了國畫而放棄油畫;顧了然的「徐夫人像」很能表出被畫者當時內心的感慨;金有斌的「自畫像」與孫多慈的「自畫像」異曲同工;而錢壽荃與張蒨英的「自畫像」很能顯示作者學業的猛進;郁風的「風」(自畫像)當然不及她的老師潘玉良為她劃的像好;潘女士繪的「風」大有西班牙之風!葉雲的「陳小姐」,顏色太雜;孫福熙的「如鼓瑟琴」表示藝術家家庭之樂;王錫民的「美人」色調很近方君璧的「浴後」;黃顯之的「某女士肖像」,頗佳,面上光線太呆。說到風景,有:周碧初的「西湖」;錢鑄九的「黃山清涼檯」;胡粹中的「三潭印月」;黃覺寺的「萬年橋」(沖淡);金有淳的「虎邱冷香閣」;胡翊文的「天目山」;黃楊輝的「後湖之晨」,「西天目山」錢壽荃的「紅牆古松」;孫多慈的「天目山大樹王」;方君璧的「廬山黃龍潭」;諶亞逵的「虎邱塔」;夏同光的風景多幅,大半是力作;張蒨英的「天目山」。顏文樑素以繪室內及風景出名的,此次他的「燈下」可以同胡粹中的「室內」王長室的「駐比使館」並觀;胡氏顯然受了顏氏的影響,王女士卻自成一派。高樂宜的「靜物」,呂斯百的「靜物」,均見功夫。陳曉南的「鍛工場」,安敦禮的「鋸板匠」均有生氣;楊劍侯的「人體」很好,只是背景太雜。吳大羽的「速寫」;李超士,馮谷蘭的「粉筆畫」,小雖小,也很精緻。

雕刻方面,我祇想提出,——但鄭重地提出,——王臨乙,劉開渠,王靜遠三人,王臨乙很有力;劉開渠有力但須顧及全部(ensemble)王靜遠女士有「工」而乏「力」。

實用藝術方面的作品,比較少些,這因為中國社會不注意實用藝術的緣故。這次老畫師陳之佛的圖案,雷圭元的蠟染,都值得注意。

美術攝影好的甚多,本該一一舉出;無奈磕睡來了就此擱筆罷,且看明年今日,各位努力如何。

五月二十四日中國日報

藝風社美展批評特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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